果然问到此事了!
幸好,大元帅事先已有交待。当下回道:“总护法仙驾也在黄柏山。不过接到大元帅命令后,属下便连夜启程赶来瓦岗新营,未能拜别总护法。”
如此回答,刘阳也算不得撒谎,即使日后覃声鸾怪罪起来,总护法麻婆娘的灵位,确实供奉在黄柏山英烈堂。
覃声鸾并未深究,教中弟子对几位护法敬若神明,将母亲称做仙驾很是正常,不过心头还是掠过一丝失望。
“大元帅对瓦岗新营此后战略有何训示?”覃声鸾再问道。
刘阳答道:“属下得令,仅向都督禀报黄柏山近况,至于军政大事,大元帅并无指令,只说不日会派重要头领,亲自前来瓦岗寨与都督商讨。”
覃声鸾将瓦岗近况介绍一遍,吩咐道:“你回黄柏山后,向大元筛面陈,瓦岗新营便不另外派人禀报了。”
有了黄柏山消息,覃声鸾踏实下来。
此前官店口、邬阳关先后送来捷报。武魁一众攻下石斗坪扎营云盘岭,张罗汉在邬阳关避开把总署,活跃于附近十里八乡,独孤山营寨也已建成。两处先锋营均已站稳脚跟,打击土豪劣绅开仓放粮,不仅粮草收获颇丰,还吸纳了大批乡民流民参军。所报情况无不是轰轰烈烈,覃声鸾恨不得亲自前去看看,无奈瓦岗无人主持,心里痒得像猫爪子抓。
这一日正在大寨,突然,堂外传来值守喝声:“站住,来者何人?若要见都督需事先通禀。”
“闪开!”有人大吼着直闯莲花堂,还在大门边就高喊道:“禀报都督,邬阳关急报……”
郑大友纵身向前阻拦,喝道:“大胆狂徒,竟敢硬闯莲花堂重地。”
来人身形一晃,避过郑大友,仍未止步,疾步奔近覃声鸾座前,“扑通”跪在地上,急禀道:“属下自邬阳关而来,先锋营军情紧急,顾不得等待通禀,万望都督恕罪。”
只见来人满身血迹,脸上红一道黑一道,就像涂满油彩。覃声鸾细看却认得那人,乃邬阳先锋营张罗汉麾下提巡,名叫刘顺。
此前曾听张罗汉多次背地称赞,此人武功高强,办事稳重,是个难得的人才,因此覃声鸾印象颇深。
那刘顺从小生活在支锁河边,常在河里捞鱼摸虾贴补家用,但主业却是劁猪,因此不仅一身水上功夫了得,更把劁猪手艺练成了一门绝技。
别人劁猪七手八脚把猪按在地上,小猪嚎叫挣扎半天才能将猪卵子取出,顺手甩上屋顶,口中吆喝“甩上屋,三百陆(六)”。但刘顺劁猪与他人不同,一刀下去只开半寸长的口子,刀尖一带便把物件取出,口中暴喝:“猪儿卵子挂板壁,一年长到三百七。”随即左手抛出,右手劁刀离手,“啪”将小猪那玩意儿牢牢钉在木板壁上,再喝口凉水往伤口上一喷,轻轻拍上两下,猪儿便爬起身来跑了。
劁刀小巧趁手又锋利无比,稍加改进便成了他的独门暗器,出手刀无虚发,精准无比。
偶然结识张罗汉,两人惺惺相惜成为至交,刘顺也随之信了弥勒。曾在数年前,刘顺带了壶酒去张家串门,无意中听见张家母子灶屋里对话。母亲悄声对儿子说道:“你那兄弟是稀客,又带了酒来,但家中拿不出像样的菜,如何是好?”
张罗汉说道:“要不,把那只老母鸡宰了?”
母亲有些犹豫:“不成啊,还指望攒些鸡蛋换桐油点灯呢。”
“哈哈……伯娘不用担心,有现成的菜。”刘顺闯进灶屋,笑着说罢,拉着张罗汉出门:“大哥不要声张,请跟我来。”
两人蹑手蹑脚来到屋后竹园,刘顺突然向竹干猛蹬一脚,“扑腾,扑腾”竹园上方惊起一群斑鸠。刘顺喝声“菜来……”五把劁刀同时射出,居然打下四只斑鸠。
那刘顺不仅武功高强,有勇有谋,还极具侠义心肠,专爱打抱不平。单单提起刘顺二字,也许有人不知,但只要说起“劁猪佬刘顺”,十里八乡无人不知无人不晓。
张罗汉保举他为副先锋一职,覃声鸾已经应允,只是近来忙于战事,尚未正式委任。
覃声鸾见如此稳成之人,居然急得不顾护卫阻拦,直闯莲花堂大呼小叫,必是邬阳关发生了大事,心中咯噔一下,扬手止住郑大友,说道:“原来是刘顺兄弟,无妨无妨,你怎会如此狼狈?快把军情呈上来。”
刘顺呈上书信,拆开封皮只看了一眼,覃声鸾脸色大变。
一看便知是张罗汉的笔迹,信中只有寥寥数字:“邬阳关危急,详情来人面陈。”
覃声鸾急忙问道:“刘顺兄弟快起来,邬阳关如何危急?”
刘顺并不起立,哭喊道:“邬阳关先锋营危在旦夕,叩请都督设法营救张先锋和众位兄弟……”接着,将邬阳关情况详细禀报。
当日瓦岗新营分派的三百教勇,分批秘密到达独孤山,张罗汉又紧急派出山上兄弟四处传讯,令邬阳道场青壮弟子两日内到独孤山集结。
这些青壮弟子大都经过平时训练,近月来外地教友起事的消息,早已传遍十里八乡,心中早就跃跃欲试,突然接到集结命令,知道所为何事,立即赶赴独孤山。即便是少数胆小畏惧之人,但既然信奉了白莲,便知道这是弥勒在召唤,也不敢不来。两天之内,接令弟子纷纷上山,加上原在山上匿伏的,新营带来的,独孤山上已聚集了近七百人。
张罗汉是邬阳道场的当家法师,在当地极具威望。这天是约定的举事之期,大清早在寨前道场祭旗誓师。
“目前圣教夷水堂下十万弟子,已举起反清义旗,大军攻城掠府所向披靡。邬阳道场乃是从夷水堂发脉,若我等不积极响应,他日有何脸面与堂中教友相见?更有何脸面立于弥勒座下?瓦岗新营覃大都督有令,本道场建立天运大军邬阳先锋营。”张罗汉登台动员:“弥勒我佛已经降世,白阳世界即将来临。兄弟们,为创立一个人人有衣穿、个个有饭吃、百姓安居乐业的清平世界,万众一心奋勇向前,建功立业!”
在场教勇群情激奋,一片欢呼。
张罗汉将教勇分做四路:一路百余人留守独孤山,继续扩建营寨加筑关隘,其余三路每路二百人,分头进击打土豪惩劣绅,开仓赈济百姓,余粮一概搬运上山。
白莲教勇所到之处,大户财主噤若寒蝉,不敢有丝毫反抗,所养护院家丁也逃得无影无踪。
邬阳关乃是荆宜经过鄂西南,再通往滇黔的必经之路,自康熙削藩平西王吴三桂造反开始,到乾隆朝苗疆作乱,大清西南便无宁日,因而对通往西南的战略要地十分重视。虽然邬阳关地处偏远,又非州县衙门所在地,但官府仍在此处设置了绿营把总署,隶属鹤峰州千总署管辖。
按照行前覃声鸾授意,暂不主动攻打把总署,只以独孤山为中心,在邬阳关周边乡下活动。而那些绿营兵也似乎不敢外出,每日龟缩在把总署内,对四邻乡下轰轰烈烈视而不见,一直毫无动静。
距邬阳关十里的田家坪,有一大户名叫田文远,乃远近闻名的财主,养着数十名护院,还装备了十几杆火铳,是颗难拔的钉子。张罗汉与刘顺等几位提巡商议,田家大屋楼高墙厚,冒然进击必有伤亡,影响先锋营士气,倒不如先易后难。于是安排人手暗中监视,只要田家不外逃,便先一旁凉着,待先锋营腾出手来,再集中力量啃下这块硬骨头。
如此过得将近一月,四周财主大户都打击得差不多了,只剩下些无足轻重的小财主,到了对付田家的时候。
数日前,刘顺那一路教勇开到田家坪。
果不出所料,遭到田文远强力抵抗,两百人的队伍对田家发起多次进攻,始终不能攻下宅院,反倒伤了不少兄弟。
张罗汉得报大怒,这可是创建先锋营以来从未有过之事,于是一面围住田家大屋,一面连夜调集人手增援,不出一日,另外两路教勇也汇集到了田家坪。
殊不知,这正是官军的诱敌之计,独孤山人马不知不觉落入了官军圈套……